姜逸尘

       岁月如捧在手里的细沙，无声无息地从指缝间滑落。不知不觉，姥爷已离开我们十余载。门楣上的红漆斑驳成暗褐色，檐角的青苔仍记得他坐在藤椅上摇蒲扇的模样。

       我来到姥爷曾经生活过的老房子，翻出那本尘封已久的相册。当目光触及茶几桌垫下的合影时，当视线落向空落落的院子时，酸涩骤然漫上心底，久久不散。这时，一阵清脆而朦胧的风铃声仿佛穿透时光，轻轻将我牵回往昔。

       盛夏聒噪的蝉鸣在耳畔响起。路还走不稳的我，却要来回上下台阶，姥爷始终弯着  腰用宽大的手掌护住我，古铜色脖颈上滚落的汗珠砸在台阶缝隙里，蒸腾出咸涩的气息。他的灰布衫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双腿早已酸痛难忍，却仍哼着走调的童谣哄我继续练习。

      槐香浮动的晌午，阳光透过老槐树的罅隙，在窗上投下斑驳的树影。姥爷坐在吱呀作响的竹编摇椅里，把我圈进带着烟草气息的臂弯。他的手掌像晒暖的棉桃，每当抚过我扎着红头绳的羊角辫时，便有细碎的花瓣顺着发梢簌簌落下。

       那是一个初秋的阴雨天。我缠着姥爷要跟他一起赶早市，姥爷拗不过我的央求，只得应允。雨水淅沥，小径颠簸，姥爷怕我被淋湿，便将我抱入怀中。那把伞却总是悄然向我倾斜，在淅沥沥的雨声中，任凭雨点拍打着他的肩头，洇开深色的水痕。

       当夏日的阳光裹挟着蝉鸣穿透竹帘，斑驳的光影在记忆里蜿蜒成河。我望见姥爷穿着蓝布衫，站在老房子褪色的朱漆门前，我踉踉跄跄地奔向他，他笑着展开的手臂像老枣树舒展的枝桠。我在他提前擦拭过的地板上玩耍，在他早已铺好的床铺上小憩。他总是将我抱起，用那带有淡淡烟草香的大手轻轻地拍抚着我，我就会在那最令我安心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视线逐渐模糊，我又听见了一阵风铃声，午后刺眼的阳光将我唤醒。我揉了揉眼，发现自己正侧卧在老房子的床上，背后空落落的，没有了熟悉的温度；四周静悄悄的，缺失了那让我安心的淡淡烟草香。宽厚的手掌和温暖的臂弯都已不在，只有手中的老相册静静躺着。老照片里的姥爷穿着那件洗旧的蓝布衫，正在向我微笑。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颤抖着将相册贴在心口。

      姥爷，我好想您，下辈子我还要做您的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