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凤杰
时间的流逝,能让人忘却一些东西,但也有一些东西离开时间越长记忆却越深刻,追随着人的一生。比如浓浓的乡音、比如那曾在舌尖上盘桓过的食物的味道。
母亲的家乡辽宁岫岩满族自治县有一种“酸汤面”, 这是一种用发酵后的玉米面做成的面条,是满族的特色美食,盛行于辽宁黑龙江等地。
小时候,母亲每年都会将买来的苞米碴子用水泡上一段时间,然后捞出端去有磨的人家磨成面粉。做面条的时候,母亲先烧一锅水,拿出适量的湿玉米面团成稍扁些的面团,待水开时放进水中轻烫一会儿捞出,再重新和面,将熟面与生面和均匀,再次放到水里烫一下再和面,要将面和得软软的,有了粘性,一挤能成条才行。随后她拿出从老家带回的汤套开始“攥汤子”。汤套其实是一个带把的小圆锥形漏斗,用的时候套在右手大拇指虎口位置,大口朝向手掌内,小口朝向锅的方向。攥的时候将适量的面放于右手,左手往前推,双手用力挤压,面便进入漏斗中。每挤一下,漏斗中便蹿出一条面条来。攥烫子是需要技巧的,面要是烫的适宜,攥出来的面条长而不断、吃起来绵软可口,要是烫的不好或者攥的手法不对,攥出来的面条短且不成型、吃着口感也不对。因为需将面条挤进锅中,所以做的时候身体需要跟着动作,每挤一下,面条便在空中形成一条抛物线落进热气腾腾的锅中,不一会,一条条金黄色的长条在奶白色的水中浮起,轻轻用勺子推一推,防止粘连,几分钟后面就好了。这种面条吃到嘴里有些微酸,搭配上一碗新炸的鸡蛋酱和小菜,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时候我并不太喜欢吃这酸汤子,但却很喜欢站在一边看母亲攥汤子,总觉得在热气蒸腾的灶间,母亲没有了平时的火爆急躁,却有着别样的美丽。母亲生病后左手不好使,已无法再做攥汤子了,却总想着吃这口。一次上街偶然看到一家小吃部有卖的,便买了一袋汤面,自己试着做,却怎样也用不好那个小小的工具,弄的满锅满灶台都是面却还挤不出来,最后只好用家里的大眼笊篱往下压,忙得满头大汗也不成样,做了两次后便心灰意冷再也不敢弄了。前两年表弟来看望母亲,从辽宁老家带了些汤面团和馇条(已经加工好的汤子条),馇条满足了母亲一直吃不到正宗家乡酸汤面的心愿,但面对那些汤面我们却只能“望面兴叹”,无可奈何。表弟回去后又专门寄来一些汤面和一个专门挤汤子的压面器,有了这个顺手的专业工具,又请教了专业人士烫面的火候和面量,我做出的汤条也算完美,看着金黄色的面条在锅中翻滚起伏,颇有成就感。只不过用压面器太过简单,没有母亲攥汤子时的身体动作,没啥观赏性可言。
将做好的酸汤面盛出一碗端与母亲,母亲吃了一口,欣喜地说:“挺好,一点也不硬,条还挺长!”
母亲离开故乡已五十余年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思乡之情也愈加强烈,她经常想再回老家看看,但由于身体的原因,至今未能成行,也因此更爱说起往事,更牵挂家乡的亲人。她经常在与舅舅通电话时询问左邻右舍的近况,听闻哪个邻居或熟识的人去世的消息时总会情绪低沉小半天。
都说故土难离,落叶归根,人越老思乡的情越浓。那么乡愁是什么呢?我想乡愁不仅仅是刻进脑海中的一段段往事,也是听到久违的乡音、遇到旧日故人、品尝到记忆中美食后流露出的喜悦之情。母亲的故乡还有许多内蒙古没有的美食,我只能努力试着去做出适合她胃口的食物,用一碗酸汤面或是家乡其他美食来慰藉一下她的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