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海涛
我字斟句酌,怕生硬的词语说不清一名新闻工作者的担当和使命; 我泪目追忆,唯恐时光黯淡了那份缅怀和崇敬。惟有用心用情重现那段经历,才能更好地纪念林区著名摄影家、新闻工作者夏兆瑞老先生。
初识夏兆瑞老先生,是缘分也是偶遇。2010年初春,我在甘河林业局工会任办公室秘书,在会场上端着相机一通乱照,夏老坐在会场前座笑吟吟地看着我“闪转腾挪”,当时他是向会议提交提案的老干部代表之一,而我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闻通讯员。
散会后,他笑容可掬地走到我面前,眼睛泛光地对我说:“小隋吧,端相机不是这样子的……”于是示范了几下。当时,木讷的我只顾看他那认真而清澈的眼神,竟然忘了和他说些什么。2012年夏季,林业局为了拍摄新林区建设面貌,安排我和夏老同行,作为指导老师的他和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隋辛苦了……来,我看看你拍的照片咋样?”他微驼着背,白发上的汗滴在我眼前晃动,他那清澈而认真的眼神让我的心一阵儿紧张,竟然又忘记了夏老和我说了什么。
2015年1月12日,在牙克石,当寒冷的一天垂暮的时候,沉落的不仅仅是那轮黯淡的夕阳,随之“沉睡”的还有夏兆瑞老先生。这是我的悲伤和憾事,除了两次近距离接触夏老,我竟然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引颈回望,不可复制的胶片依旧闪光,却已物是人非。我作为晚辈,冥冥中总想为已经离开我们好久的夏老写一篇文章。因为他的离去,让大兴安岭一个胶片时代渐行渐远,也正因为他的引领,让林区胶片时代曾经站在了他所属的那个时代的潮头。
我只能在历史中找寻记忆———甘河林业局知名本土作家康秀全老师在他的纪实回忆文章《遥忆甘河建局初》中对夏老有这么一段描写:“1956年,夏兆瑞在索图罕林场当通讯员,每天乘着拖拉机山上山下送书信,他用自己仅存的一点积蓄买了一台海鸥牌照相机,把林区开发建设时期的珍贵镜头记录下来,竟然达万幅……”他成为从1957年起开发建设目睹并真实记录甘河史实的第一人。夏老以自己半个世纪多的摄影访写经历,成就了大兴安岭那个时代的底色和风采。
我和夏老的两次邂逅,感知到他是一个言简意赅,温文尔雅的人。他写文章惜字如金,拍图片惜胶片如玉石。
这让我又想起了甘河第一代务林人对夏老一次经典拍摄采访的讲述:那是1961年夏日,老舍、叶圣陶等20多位名家学者来甘河采风,夏老负责采访,最后却只留下了两张照片,有很多到甘河慕名采访的人都问我们“为什么只有两张?”殊不知,当年夏老是自己购买的相机和胶片拍摄的,所以每次按下快门的时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当时填饱肚皮都不容易,夏老那是怕浪费胶片,他也要养家糊口。而不出意外的是,两张照片拍摄得均圆满成功,堪称经典。得知这一“插曲”,无人不对他敬佩得五体投地,更为他的职业精神所感动。
关于夏老的摄影艺术的造诣和取得的卓越成绩,作为晚辈的我不敢妄自评说。夏老在过世前就将2000余张甄选的胶片无偿地献给了甘河林业局。他取景的视角竟然是人物多于风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一张一张地认真翻阅,泪水经常模糊了双眼。他是位具有人文情怀和艺术修养的摄影记者,因为他本身也是位务林人,他的秉性同样浸染着大兴安岭人“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精神品质。照片中一些宏大惊险的镜头取之不易,比如,他为拍摄森铁小火车“木龙”下山,提前好几个小时在山头“蹲守”,踏着没膝盖的雪,一守就是好几个小时。因为那时候小火车常遇会车晚点,而他就是这样执着地等待,全然不顾雪寒风猎。
夏老退休后也很谦逊,参加林业局很多摄影活动都是以枝叶相衬,常给予摄影爱好者悉心指导。这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们同是林区第一代务林人,同样低调和内敛。只不过我父亲手中的“武器”是“大肚子锯”,而夏老手中的“武器”是相机,他用相机定格大兴安岭人战严寒、斗酷暑,重奉献的光辉形象。而我们都在他们那一代撑起的绿荫下成长,并在今天继续踏上他们未竟的旅程。
我每每拿起相机时,总是能想起夏老那双坚定和清澈的眼睛和他微驼的背。我又怎能不期望夏老再呼唤我一声“小隋……”我更愿意读懂夏老同为第一代务林人的本真情怀和人性光辉,总是让我提笔泪目,不能自已。
2020年夏季,我有幸随中国林业政研会团队深入黑龙江大兴安岭几个林业局考察调研,在部分林业局的展览馆中发现了夏老留下的许多林区创业的珍贵照片。我眼前似乎又看到夏老那张笑容可掬的面庞,又看到他在雪中匍匐着照相的感人场景。
夏老通过摄影为大兴安岭留下了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也留给大兴安岭林区第二代、第三代务林人更多发自灵魂深处的洗礼———一位真正有情怀的摄影家的美学力量:通过第一代务林人的精神品质对照自己,来打扫自己精神领域的“房间”,让它不至于蒙尘。从禅宗的角度来说,扫地也是扫心地,这样会让我们很快想到了朱子家训中的“晨起洒扫”。
“晨起洒扫”像极了第一代务林人。只有这样,心灵房间的空气会流通,光线就会好;光线好了,气场就更好。夏老和第一代务林人就是这样缓缓流淌出一种务林人的气场———他们在林海雪原中坚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用自己的汗水和智慧打扫“心灵的尘垢”。就如夏老拍摄出的片子一样,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务林人的精气神,作品已超乎了摄影本身的美学和质感。
文短情长,谨以此文表达我对夏兆瑞老先生无限的敬重和悼念之情:
人在影途,为文摄影俱佳存大义;
气吞兴安,尚礼谦卑同秀显大诚。